76年前，解放战争烽火正炽，胡宗南欲逃汉中。第一野战军第6军肩负解放咸阳、西安重任。罗元发统筹全局，王正臣率侦察兵探路。面对渭河天堑，将士们无畏强渡，突破敌军防线，军民齐心护厂歼敌，以热血与智慧铸就解放路上的不朽丰碑。

抢渡渭河

 罗元发

5月17日晚，我突然接到通知到野司参加师以上干部紧急会议。根据经验，我们估计又要打大仗了，心中十分高兴。我和军中其他领导同志立即动身来到野司驻地杨村，驻在附近的各部军队、师级干部都来了，张宗逊副司令员开门见山地说：“告诉大家一个重要情况，胡宗南要向汉中逃跑了，所以我们开个紧急短会，根据党中央、毛主席和彭总的指示精神，迅速调整一下我军部署。”他指着墙上的一幅大地图又说：“敌人的主力6个军已陆续撤到咸阳、乾县、礼泉、永寿地区，胡宗南决定从宝鸡沿川陕公路入汉中，准备等待时机，联合‘二马’反扑关中，假如失败了就经四川撤到云南，因此，我们必须抓紧这一有利时机向西追击，歼敌主力，同时解放西安。经研究决定：第１、２、４军立即出发向西截击敌人，第６军向西安挺进，第３军为预备队。”张副司令员最后问我：“罗元发同志，把解放西安任务交给你们军，有困难吗？”我回答说：“坚决完成任务。”野司政治部甘泗淇主任补充说：“有一个问题很重要，希望你们特别注意，就是要认真学习城市政策，军队不但是战斗队，而且是个工作队。”他接着询问了我们军学习七届二中全会精神的情况，我一一作了回答。他满意地点点头嘱咐说：“西安是个大城市，搞好城市，政策是关键，要教育部队严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做好群众工作。野司政治部张德生副主任和范明同志对陕西地下党情况很熟悉，会后你们好好谈谈，进城以后要及时和地下党取得联系。”

会议结束后，我们急忙赶回部队驻地澄城。我和军里几位领导同志徐立清政委、张贤约副军长、饶正锡副政委、陈海涵参谋长立即开会研究战斗部署。为了不失时机掌握敌情，我们决定派侦察科科长王正臣同志带领侦察部队和第16、17两个师的侦察部队连夜出发，首先查明咸阳敌人在渭河两岸的兵力和防御部署，选择好渡河地点，利用夜间渡过河，向户县大王镇方向侦察前进，保障我军渡过河后右翼的安全；命令第16师、17师在18日12点以前做好一切战斗准备，18日下午2点出发向咸阳地区挺进。第16师攻咸阳以东林场，第17师攻咸阳以西五陵。各部队务必于19日拂晓前到达指定地点。

布置完战斗任务已到下半夜，我们谁也没有睡意。说真的，大家的心情都难以平静。西安是胡宗南盘踞了十几年的老窝，野司把这个光荣任务交给了我军，谁能不高兴呢？！于是你一言、我一语拉呱开了。回顾两年来我们在彭总指挥下，转战陕北，以两万多人打败胡宗南集团的20多万人的战斗历程，畅谈全国各战场人民解放军战略反攻取得的伟大胜利。谈到整个中国即将获得解放，我不禁想起毛主席在1947年3月党中央撤出延安时所讲的一段话：“少则一年，多则两年，不止延安要回到我们手里，西安、武汉、南京、上海、北平也会回到我们手里，全中国都是人民的，都要回到人民手里。”

进军西安的命令传达以后，全军上下一片欢腾，各部队争分夺秒地进行战斗准备。饲养员把平时节省下来的饲料加喂骡马；炊事员在炒菜时总是多加两勺油，让大家吃得更多些。地方的同志派来了担架队和大车，帮助运送粮草、弹药；村干部选了最熟悉情况的乡亲来给部队当向导。各部队都开展了英勇杀敌立功竞赛活动。49团2营有个战士叫马成贵，本来没有什么文化，却写出了一首出色的《枪杆诗》：不怕苦，不怕难，不怕挨饿没有饭；不怕行军路程远，不怕战斗流血汗；不怕渡河有艰险，英勇杀敌做模范；遵守纪律政策不违犯，打到西安活捉胡宗南。这首《枪杆诗》抒发了指战员们坚决攻取西安的决心。“六不怕”成为部队杀敌立功活动的竞赛条件。

18日，我军离开三原县大程镇，向泾河西岸挺进。当晚第17师49团和50团急行军100余里，到达咸阳近郊。这时王正臣同志率领的先头侦察部队已配合第2军等先头部队，在咸阳东面的岩村、阎家寨全歼敌第90军第53师159团及骑2旅4团1部，俘虏敌人1200多人，扫除了进攻咸阳的障碍。咸阳敌人惊恐万状，急忙撤到渭河以南，并拖走了北岸所有船只，炸毁了咸阳大桥，妄图凭借渭河天堑，阻击我军渡河。敌人在逃离咸阳时，还派出一支爆破队，去炸毁咸阳纺织厂。

纺织厂的工人在地下党的领导下，组织了护厂队，将工厂大门封锁起来，把敌人的爆破队关在厂外。一位姓张的师傅对大伙说：“机器是我们工人的命根子，绝不能叫他们炸毁。如果他们敢冲进来，咱们就和他们拼了。”敌爆破队队长气急败坏地喊道：“谁不闪开，老子就给他脑壳上钻个窟窿。”说着下令往里冲。正在这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我先头部队一个连赶到，敌人仓皇逃命，炸厂阴谋未能得逞。工人们把解放军迎进厂，他们英勇护厂的斗争精神，给部队以极大鼓舞。

19日下午，各部队按照区分的任务到达渭河北岸。第16师集结在咸阳东北的李家堡、杨家寨、新庄一线；第17师集结在咸阳西北的五陵、大寨、石村、苏家寨，抓紧时机，准备抢渡渭河。

渭河是西安西北部天然屏障，咸阳大桥是通向西安的重要通道。在我军占领咸阳后，敌人撤到渭河东南面又构筑了大批防御工事，配备了炮兵，拼命阻击我军过河。毫无疑问，固守渭河是他们生死攸关的大事，抢渡渭河是我军解放西安最关键一环。虽然敌人破坏了船只，炸毁了大桥，但这是我们早就预料到的。为此我们早在出发前，就要求各部队做好徒涉抢渡渭河的准备。当时正是春洪季节，河水一般都在一米以上，为了摸清河水深浅情况，部队一到北岸，各师团就派出小股侦察人员进行试渡，并选好了徒涉的地段，各连队也都把水性好的战士组织起来担任突击任务，叫“先捷登岸组”。

为了确保抢渡一举成功，入夜以后，我们召集各师的主要干部，察看了偷渡河段河水深、河道地形、敌人部署和敌阵地火力配备情况，并听取了各师的抢渡计划，下达了作战命令。决定19日夜间第17师49团在咸阳以南、第16师47团在咸阳以东偷渡过河，然后迂回到守桥敌人两侧，配合50团全歼据守桥头的敌人，掩护全军渡河以后，兵分两路，第17师主力沿三桥镇向西安市区攻击前进，第16师从鱼化寨方向攻击前进，趁机夺取敌人机场，然后向西安市区进发。

20日拂晓，徒涉偷渡即将开始，掩护渡河的炮兵，在夜幕笼罩下，悄悄进入阵地。我和军中其他几位领导在指挥所里等待着两地担任偷渡先头团的消息。突然，敌人阵地上飞起几颗照明弹，把河水照得通明，紧接着敌人的炮火猛烈地向我渡河部队射来，炮弹在河水中炸开，飞起一股股水柱。我的心情有些沉重，正要查问各部队情况，程悦长师长打来电话向我报告说，49团刚刚进到河心，就被敌人发现了，处境十分危险。我当机立断，偷渡不成立即改为强渡，命令各师集中一切火力，掩护渡河部队，一定要保证强渡成功。

霎时，我炮兵开火了，一排排炮弹腾空而起，飞向对岸，隆隆的炮声在敌人阵地上发出了天崩地裂的声响，敌人阵地上冒起了滚滚浓烟。我感到心头一阵轻松，在电话里大声喊：“狠狠打，不要给敌人喘息的机会。”

打完电话，走出指挥所，只见我军阵地上火光迸发，各种轻重武器遮天盖地压向敌人，敌堡开了花，敌阵地起了火，敌人的炮火成了哑巴。先头渡河部队已迅速前进，突击队员加快了徒涉步伐。“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渡过渭河就是胜利！”战士们互相鼓舞着，搀扶着，边还击边向对岸冲去。他们终于胜利地渡过了渭河，攻占了敌人阵地。与此同时，第16师47团也在大桥东侧强渡成功，占领了预定目标沙梁林。20日3点整，第17师50团向桥头发起攻击，“先捷登岸组”的马宏勋、刘永白、高文英3位战士，手提冲锋枪，腰里挂着几枚手雷，沿着桥梁向敌人冲去。到了被敌人炸毁的地方，他们毫不犹豫地从一丈多高处跳入激流中，游向对岸，碰巧岸边是一道陡峭的悬崖，３个战士叠起人梯，爬上峭壁，用手雷炸毁了1个敌堡，歼灭了敌人1个班。当他们冲进另一个敌人掩体工事时，发现了敌人1个炮排。

他们端着冲锋枪冲了过去，高喊着“缴枪不杀！”“不投降就打死你们！”

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坏了，敌排长慌忙走过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是排长，这都是我排的弟兄，你们要啥给啥。”

马宏勋用枪一点，大声说：“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不要你们一针一线，只要你们缴枪投降，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

“那我们投降，投降。”敌排长连声说着转身招呼全排士兵缴枪投降。

这时抢渡过河的47、49团已进到守桥敌人两侧。49团4连连长魏书庆带着30名战士组成的突击队最先登上对岸，插入敌阵纵深，配合主力歼灭了敌第48旅一个营；46团2连9班班长贺文年带领全班冲到敌人一个营指挥所，俘虏敌营、连军官13名，缴获机枪1挺，手枪、步枪14支。

黎明时分，各部队向守敌发起总攻，全歼河防守敌整编第2旅第6团，胜利完成了抢渡渭河的光荣任务。

（本文节选自《咸阳分区》1949.5-1950.4，作者罗元发，时任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第6军军长。1949年5月率部解放了咸阳、西安等地，后授中将军衔）（咸阳市委党史研究室）